臨崖之處，有人倚樹而立，唇邊一根纖長的草葉緩緩的吹奏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子，好似遙遠苗疆送唱的悠揚讚歌，神秘而又悠遠。

古樹似有所感，枯葉伴著那曲子悠然落下，跌落入一眼望不到底端的深邃峽谷裏。倚著樹的人微微垂著頭，長而直的發絲垂在胸前身後，似是這幽暗夜色之中，黑鴉修煉而成的精靈，能與這靜謐的深夜混為一談。

他雙手捏住葉片的兩端，薄唇覆在葉片上，聲音清脆空靈卻又帶著些許憂傷。陸千涼下馬，兩匹駿馬便湊到了一處，頭挨著頭啃食著地上的草葉，嚼的沙沙作響。

清冷的月便懸在那人的頭頂，卻照不見那人的臉。肩上披著的衣裳已經冷透，她拉了一把，就這樣垂著手站在原地，聽他將那一曲吹完。

悠揚的旋律鉆進人的耳朵裏，空靈俊逸。又是兩個小節的轉音，沈言璟方才放下手中的葉片，背對著月光向他伸出一只手：“過來。”

她看不清他的臉，看不清他的神情，卻聽了他的話，真的走了過去。斷崖之上，朔風吹起揚的二人衣袂作響，他攬著她的腰，靠在樹幹上，而她靠在他的胸前。

沈言璟的唇角總是帶著玩味而又疏離的笑，此時亦然。他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，笑問道：“想不想摸一摸？”

此處山崖高百仞，擡眼望去，與那明月不過是一臂間隔。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，卻總是與那明月差了一些距離。

只需要一步，再向前一步，她就能觸到那白月光了。陸千涼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一步，他的手臂卻緊緊地箍著她的腰，不叫她上前。

沈言璟指了指她的腳下，錦繡雲靴隨意踢了塊石子下去：“腳下可就是萬丈懸崖了，你若是再向前走，就算是摸到月亮也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陽了。”

陸千涼垂下頭望了眼腳下，幹笑一聲咽了口唾沫退了回來。好險，若不是沈言璟剛環著她的腰，她就真的要去見閻王了。

清冷的月華洋洋灑灑的落下輝光，照在她的臉上，微冷。她頗有些失望的伸了伸手：“差一丁點兒便碰到了，月亮啊。”

沈言璟笑：“那你想不想摸一摸？”

陸千涼點了點頭，嘆氣：“可惜了。”

“若是我有辦法讓你摸到呢？”沈言璟將下巴搭在她的肩上，俯下身子握住了她的一只手：“千涼，若是我有辦法讓你摸到呢？”

她一喜：“真的？”但想到沈言璟那性子，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的人，又怎會隨隨便便的就叫她觸到那清冷的月光？

陸千涼抿了抿唇，試探著問道：“你有什麽辦法？”

沈言璟笑，湊過臉來：“反正我有辦法，你親我一口，我就給你摸。”

陸千涼不信邪的向前探了探，確定自己確實摸不到後，咬牙切齒的嘴硬道：“有什麽了不起的，此月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，你碰了可是對它不敬。”

“那算了。”沈言璟挑了挑嘴角：“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兒了，本王廢了好大力氣才將月亮喚過來的……”

陸千涼抿唇，蜻蜓點水的在他的側臉上印了一下：“快說！”

“遵命！”沈言璟哈哈大笑，握了她的手在掌中，將自己的手掌疊在她的手背上道：“會有些涼，你將衣裳裹緊了些，我要將月亮喚過來了。”

陸千涼倒是要看看，他吹出來的牛皮自己要怎麽圓！她睜大了眼睛望向了那月輪，便見沈言璟貼著她的手背，五指彎曲又扣著她的掌心，口中念念有詞：“月亮啊月亮，你若有靈，能否移步，讓我的姑娘觸碰到你的輝光……”

他伸手捂住她的眼，聲音似是發自於胸腔，震的她的一顆心都在轟隆作響：“讓我的姑娘，能夠完成她的願望。”

淩冽的月華從他的指縫處透出，落在她的眼底。驀地，掌心一陣冰寒。他捂著她眼的那只手緩緩移開，再一次攬住她的腰。

只見，一輪白而亮的月輪近在咫尺，光芒柔和清冷。而她的掌心，正觸在那月輪上，滲進絲絲縷縷的寒意。

“真的是月亮……”她櫻唇微張，不顧那寒冷，輕輕撫摸著那一片光暈：“你是怎麽做到的？”

沈言璟放開她的手，變成了兩只手抱著她：“只要有心，就連月亮，都能聽我的差遣。千涼，喜歡麽？”

她點頭，另一只手也伸出去，捧了一攏月華在掌心之中，凍得嘶嘶哈哈的：“真冷啊。”

“冷了，那我讓它離開些？”沈言璟問道。

陸千涼進忙搖頭：“讓我再摸一下，嘶，月亮有多大啊。”

沈言璟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上，聲音沈靜：“很大很大，比整個離陽王朝還大，而且還會很冷。你現在觸到的，只是它的光華。若是再近些，你就要被凍成冰塊兒了。”

陸千涼笑的合不攏嘴，收回手來呵了口氣，又將手伸過去：“確實好冷。”

我欲乘風歸去，又恐瓊樓玉宇。高處不勝寒，起舞弄清影，何似在人間。

她一邊呵氣，一邊攏那月華，直折騰了半刻中的時間。沈言璟一直陪著她笑，試了試她指尖的溫度，頗有些無奈：“時間差不多了，該讓它走了。”

“啊？”陸千涼有些錯愕，以手指戳了戳：“這就要走了？”

沈言璟摟著她退出了崖邊：“想什麽呢？整個離陽王朝甚至大陸就只有這麽一個月亮，你若是留住它了，那別人怎麽辦？”

也是，她總不能一個人霸占這一片月光。

有些東西，未必需要得到，只要遠遠地看一眼，觸上一觸便也滿足了。陸千涼搓著手道：“說的也對。”

坐在崖上望著，那圓月果真漸漸駛離，越來越小了。沈言璟將她的一雙手攏在自己的掌中，又道：“雖說沒有了月亮，我還可以給你變星星出來，你信不信？”

星辰日月，向來都是高高懸掛在天際供人膜拜的東西，什麽時候她想觸就觸了？可剛才沈言璟確實給她變來了月亮，現在想要變個星星又有何難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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